在历届中国百家金陵画展(无论是中国画还是油画和版画)中,描绘“建设者”形象的题材作品屡见不鲜,但是真正能画出艺术新鲜感,并非易事。这件作品能够入选并作为典藏,大约在构思上,或在造型以及笔墨表达上,一定是富于某种新鲜之意的。这不仅是画家本人努力追求的,而且也是观赏者期待发现的。
那么,这件作品的新鲜感主要体现在哪个方面呢?
应该说,从粗粗直观上看,作品给人的新鲜感并不那么突显,且加再多的费心之赏也似乎难以发现它令人抢眼的独到之处。
但是思量起来,或许这正是画家认及作品的匠心所在——画出了一批平平常常、极为质朴的建设者形象,他们正在奔赴工地?或者他们己然劳作完毕而在归途之中?又或者他们刚刚忙完手中活计而赶去就餐?画家刻画吸烟的建设者,似乎是工作之余的状态,而其中有的建设者正手执枪钻,还有的身背工具布袋,则使人联想到他们行色匆匆地朝着某个正在建筑中的楼盘场所走去 ……
其实,这一切并不画旨关键所在,关键在于画家着力描绘了建设者的日常的工作、生活的情状,这样质朴的建设者形象,在如今繁华的都市中处处可见,就在你我身边,人们仿佛可以感知到他们的粗重的喘息,浓烈的汗水气夹杂着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如今建设者中,有的人已为建设设计工程师,有的人则是建设的组织者和领导人。这些人当然也是建设者,但却是建设队伍中的姣姣者,而非第一线的体力劳动者。这些人显然没有进入画家的审美视野。画家所表现对象正是处于第一线的体力劳动者。据我接触所知,这一群体中,不少人大都读书不多,文化程度不高,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如此,真是令人叹惜!但与其交流,你会感到他们身上虽有汗烟味,却没有丝毫的酸气,他们与你交谈可能会带有一种羞涩感,却没有丝毫的萎琐感,他们的谈吐有的诙谐,有的近纳,但却透出一份本色的良善纯真。我很愿意和他们交朋友,尽管可能无法真正做到灵犀相通,然而从他们目光中却能够抵达和感受到人类原始的初心。我有一批这样的建设者朋友,并正是通过他们才走进了画家的作品,走进画家的内心世界,走进画家以笔墨展示出来的一个质朴的艺术天地,从而才得以领会这一画作的内在审美主旨——质朴感就是最动人的新鲜感。
这种质朴感,既从作品的建设者形象中透发出来,也从画家的笔墨语言中透露出来。画家采用纯粹的水墨语言,不著一色,但画面和人物形象却富有层次感,这种层次感不是传统水墨画那种淡雅而丰富的韵致,而类似木刻版画交错叠加的感觉,画家似乎有意地过滤掉水墨晕化的成份,而以坚实而质朴的造型语言(墨色)刻画对象,墨色分为浓、灰、白三个层次,其中留“白”既作为造型的有机因素(面颊高光),又使茂密的语言组织顿现一脉流动的活气。人物的经营位置虽横向而列,可仍不失之交织错落,画家复又用统一的墨色和完备的构形使之成为浑然的整体。概言之,统一又富于变化的墨色,错落的形象而又能凝然而合的整体,以及建设者不畏劳苦艰辛、浑然不知怨愁、一派达观自若的造型刻画,这是构成作品质朴美感的重要原因吗?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质”“朴”乃是老庄美学的核心概念,传达出一种与当时纷乱的社会价值格格不入的境界。这种境界的底蕴乃是一种超越尘世的文人情怀。这种境界和情怀如今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它从超越的天空结结实实地落在大地之上,由一批真正的建设者重新加以定义,并由画家重新加以审视和表现。
如果说,“质朴”构成了这一作品的审美面貌的话,那么“真实”则是“质朴”的内在根据。两个词虽有一字之差,但却讲了两个问题,一是艺术的表现形态,一是艺术的创作来源。失去创作的来源和根据——真实,那么就不会获得和呈现为“质朴”的审美形态。而现实中的建设者就是“真实”的蓝本,他们身上天然朴实的人格在艺术作品中就进一步转化和提升为一种审美面貌——质朴。
法国启蒙时期的思想家和美学家狄德罗,就曾力倡艺术家走出宫廷,走向粗犷的“自然”。这几年,党和政府也号召画家和其他艺术家深入基层、贴近真实的生活,这都是有道理的。正是在基层生活中,画家才会真切地感知一般普遍的民众和大量建设者“粗犷”生活的艰辛和笨重工作的艰苦,才能深切地体察他们的虽处底层而不失本真的心灵。只有这样,才能对之加以真实写照,才会把这一批他们原来并不真正熟悉的粗犷的人群搬进画面,搬进精美的艺术殿堂,并加以典藏。
唯其如此,画家的努力和观赏者的期待才会真正达到共鸣和统一,也才会产生新鲜的美感。